即使是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优秀代表,即便在中学也拥有全面发展、学习全优,学科也包括运动竞赛从不落在三甲之后的耀眼光环,但在文革浩劫的岁月,上大学对于我来说,从来都是一枕黄粱。大哥曾以先进知青身份投考工农兵学员,报名之后再也没有下文;三弟在林场落户,以绝顶的聪明和从不服输的个性,觊觎着每一个参军、提干的机会,到头来则永远把思维定格在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轮。而我至今依然没有忘怀,在粉碎“四人帮”的喧天锣鼓声中,当平生第一次享有迈向大学门槛资格的机遇时,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幕:
没有得到通知,也不敢主动去征得同意,但自己确实在悄悄利用赴自治区歌舞团学长笛而远离工作单位的机会,一连20多天,上午敷衍学艺、下午及晚上躲在亲戚家恶补数理化,终于在心底里架起了要圆儿时大学梦的彩虹。回到山城昭平,已从猪栏牛棚中走出而复职的父亲,已有资格要求自己的学生、儿子工作单位的负责人,无条件放飞一个久经压抑的年青人的青春理想。
离开昭平四中,在当时没有机缘上大学的情况下,我是毕业班第一个申请上山下乡的热血青年,在广阔天地回归自然。4年后,一旦有机会步入人生的另一个考场,当然谈不上有志在必得的自信,但却有志在参与弥补人生缺憾的感喟。所以一进考场,拿到的作文考题是“难忘的日子”,没有写以往曾经骄人的风华岁月,也没有写不堪回首的蹉跎时光,则情有独钟的写了将有可能改变自己人生际遇的考场当天,写了珍惜高考机会就是对个体生命负责,对民族与国家知恩图报,对社会进步贡献一己之力的抱负。“不符合叙事惯例”且“违反时间排序”,结论是文章偏题,入选无望,只能有待来年。这是我的语文老师作为评卷组负责人从现场带给我的“噩耗”,没有抗争,没有抱怨,只有更加的努力,当即把整个身心完全投入到半年后又将来临的新的高考机会,只是已把复习高考的目标定在更高更远的方向了。
意想不到的是,应试文章上我的选择与我的喟叹,竟然感动了评卷老师,他们以“主题的高扬”而力排众议,给由于政治清明而带来人生希望众多类似的我,开出了阳光道。我成了山城百里选一且最早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幸运儿。而当时的情景则是在县文工团的排练场上,我将信将疑地被推拥着去论证放榜消息的准确性。值得自豪的是,县委宣传部仅有一次在剧院大舞台上举办的欢送会,是为我而操办的,宣传部长临别赠送的崭新钢笔,在我的手中握了很久很久。
我选择了坐落桂林的广西师范大学,不仅仅因为师范专业曾是我父母选择过的事业,也源于当时一种最质朴的愿望,即要到中国最美的山水城市生活与学习。4年后,我以专业的全优生资格,令人羡慕地留在了母校中文系当助教,子承父业,开启了人生的老师缘。也没有想到,5年后,当我在广州攻读中国当代文学硕士学位的时候,另一段人生的历程在等待着我:我走进了气派的广东电视台的演播大厅,成为了现代传媒的一线编辑记者,“无冕之王”和广东老大哥的声誉,使我领略了媒体精英在国家改革开放前沿经历的一切酸甜苦辣。18年之后,当我以自己在传媒业界获得的全国百优理论工作者的身份,被引进华南理工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当起专职教授的时候,我这一生中不解的老师缘,再次顽强地超越世俗的择业标准,让我回归看似清贫,却因有挑战性让人永远有年轻感的精神贵族一族,也为我后半生的又一个20年,带来更为丰富多彩的人生境界。
人生中的荣辱起落,与时代的兴衰浮沉紧密相连。回想当年,更珍惜现在。
作者:朱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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