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星球?”这个说法也许太夸张了。但是,那种文化的差异以及教育理念的差异有时候就会给人这种感受。在这个星球里,几乎是在一瞬间,所有的感官都被打开了。而身体里那个无形的退缩的自我却在对比中愈发清晰。我时常觉得我的课堂很疯狂。记得刚刚上课的第二个星期,文学写作课邀请了一位矮个子棕色皮肤的胖女人来做讲座。她身穿一件低胸的连衣裙,两个巨乳几乎完全外露,简直让人不敢直视。她经历了美国80年代艾滋病爆发初期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死去的过程,因此迷恋上了做艾滋病维权人士的口述史,再后来,她成为了演员,专做口述历史人物的独白。在那节课上,她在讲话的过程中忽然之间转换了角色,从交谈者转换成为了独白者。激烈、愤恨地声调充斥了教室。整个空间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舞台。在她大声背诵独白时,胸部上上下下地起伏着,一瞬间完全扰乱了我集中听内容的注意力。就在我屏住呼吸时努力倾听时,她抓起眼前的塑料喝水杯子,奋力地向对面砸去。杯子“桄榔”一声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然后弹起来。我的同学只是静静地将水杯捡起来。
另外一次课堂,一个亲历911的救火队员被邀请到教室,在离我一米之外的距离坐着讲述他所经历的911救援经历。伤感的氛围充斥着教室,他说,“我们在灾难之后一直希望救出生者,但是挖了半天只挖出了一只手,上面还戴着一只婚戒。”这种和历史事件亲历者的近距离接触,让我感觉到很奇特。他在十年之后讲述这一切,依然会流泪。
课堂的第一次采访任务是去采访一名罪犯,57岁的黑人罪犯来来回回被关进监狱20年,最后在一个叫做Fortune Society的机构里做事。这是我的人生第一次要采访一名毒品贩子。说实话我当时非常紧张,并向教授表达了我的恐惧。教授说,“好吧,那你就坐在我旁边吧!”而当采访要开始时,教授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开了,只留我和罪犯单独在那个小小的会议室里。我刚开始惊恐万分,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换来的,却是一场无比精彩的口述。
美国课堂上经常充满了自嘲。Gerry是教授写作的教授,他也是一个同性恋,在课堂上他给我们播放80年代艾滋病维权运动的视频。那个视频里就有年轻的他。白发苍苍的Gerry边播放视频边说,“你们可以看见黑发时的我,比现在帅多了。”
虽然上述陈述的,也许听起来都是学业中有趣的地方。但是其中的文化适应和语言适应之艰难不言自明。我们常常在另一种文化当中才能遇见真实的自己,才知道自己骨子里的拘谨、不自信以及知识的匮乏。但是,这正是一种自我修正自我发现的过程。你需要做的,是用所有的感官去迎接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