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宋汉超,是在前不久一个关于农村儿童教育问题的主题对话沙龙上。与一般的对话沙龙不同,这次到会的嘉宾中有一个特殊的群体,那就是以宋汉超为代表的近40位来自河南宁陵、商丘等地的民办学校校长。他们此次专程赶到北京,就是想尽可能地抓住一些“稻草绳”。
对话专家
国家督学胡平平:民办学校可以享受“两免一补”
就民办学校可否享受“两免一补”政策的问题,本报记者专访了全国人大代表、国家督学、原安徽省教育厅副厅长胡平平,他的回答是肯定的,并指出其条件是:必须是合格的民办学校,必须是受政府委托并签订了委托协议的学校。
记者:在河南一些地方,基层民办学校十分关注的一个问题就是农村民办学校学生是否可以享受“两免一补”?
胡平平:《中华人民共和国民办教育促进法》第四十九条规定:人民政府委托民办学校承担义务教育任务应当按照委托协议拨付相应的教育经费。因此,受到政府委托的民办学校的学生可以享受“两免一补”。也就是说,一些不按照国家统一要求开设课程、低水平管理、低素质师资、在危房上课的民办学校不享受政策优惠。
记者:有校长质疑,2007年“两免一补”经费完全按照2004年的人数下发,而2004年的人数是包括了民办学校的学生在内的。而2007年,民办学校的学生并没有享受到“两免一补”,那这笔钱去哪了呢?
胡平平:“两免一补”专项资金在国库统一管理,必须要用在教育上,任何人不能挪作他用,审计部门会定期审计,挪作他用要承当相应的法律责任。
记者:还有一种说法,就是以后政府将逐步收购民办学校,这种说法是否可行?
胡平平:政府收购民办学校这种方法也不是没有可能,这要由各地政府根据实际需要决定。但是民办学校也要认识到,政府在给民办学校批地的时候,是按照教育事业的用地价格来批的,民办学校的地皮不能挪作他用,比如做房地产赚钱。民办学校有两条出路,一是做大做强,办特色教育,为老百姓提供选择性教育;二是把学校转为非义务教育阶段的高中或职业学校。
缘起:民办校未被纳入“两免一补”
对话沙龙活动结束后,记者约见了宋汉超。他告诉记者,他是河南省宁陵县阳驿乡张家庄育才学校的校长。他的学校是一所民办小学。“您看,这就是我的学校和学生。我们学校很注重素质教育,这是我的学生在文艺比赛中获奖的照片。”宋汉超手里拿着一沓照片,一张一张地指给记者看。他的情绪很激动,手一直在发抖。
“可是,我们现在遇到了困难。”宋汉超所提到的困难和“两免一补”有关。随着国家“两免一补”惠民政策的推进,2007年2月河南省财政厅、教育厅出台了相关文件,规定只有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校能够享受“两免一补”。民办中小学未被纳入其中,民办学校在没有收取任何学杂费的同时不能得到政府的任何补贴。这使得河南的民办中小学面临严峻的生死考验。
“这情况在河南农村民办校中具有巨大的普遍性。”宋汉超又向记者引见了一些校长:商丘市雎阳民生教育集团的张超军、鹿邑县的张海军……校长们个个忧心忡忡。
考验:民办学校何以为继
问题起源于“普九”期间,由于无力翻盖和修补公办中小学的校舍,为了“普九”达标,乡镇一级政府不得不请有财力的个人对公办学校进行翻盖和维修。根据负责翻修公办学校的个人与乡镇一级政府签署的协议,翻盖后的公办学校校舍所有权仍归公有,但个人可以拥有20年到25年不等的学校管理权。原有公办学校的公办教师调到别的公办学校继续任职,改建后的民办学校教师则由个人聘请一些大中专毕业生担任,教师工资由改建后的民办学校自行解决。
在2006年以前,民办学校的教师一部分来自学生的学杂费,另一部分由乡镇政府采取教育附加税向农民征收。但随着农村费改税的推行,乡镇一级政府失去了财权,无法继续向农民征收税款,致使伴随“普九”成立起来的民办学校失去了一部分经济来源。
更严重的情况是在2007年全国农村实行免费义务教育政策以后。2004年到2006年间,农村民办学校和公办学校一样享受到了国家“两免一补”的优惠政策,民办学校得以正常运行。而到了2007年,国家在全国农村推行“两免一补”后,所有义务教育阶段的学校不再允许向学生收取任何费用。民办学校的校长表示,每个学期仅向学生收了几十元的书费。
“我们原以为,2007年‘两免一补’这样的全国性惠民政策出台后,我们民办学校能和以往一样继续享受。”于是在2007年春季开学时,一些民办学校除了向学生收取几十元的书费外,没再收取任何费用。
2007年2月14日,河南省教育厅和财政厅联合下发的文件,民办学校被排除在“两免一补”优惠政策的范围之外。
民办学校的校长们得知这一消息,已经是在今年春季开学大概一个月之后了。这个时候的民办教育已经走到了一个绝境。“从开学至今,所有民办学校都靠这几十元支撑着学校的运转。”
请求:民办校学生为什么不得公平
除了学校的正常运转外,学生的大量流失同样也使得民办学校遭遇致命损失。
宋汉超列出了两个数字:“本来我的学校有600多人,一个学期下来,走了差不多300人。”
宋校长很心疼,他说学生本来可以在自己的学校快乐地学习和成长,却因为不能享受“两免一补”而离开了。据了解,在河南一些地方,民办教育的确起到了不可忽略的作用。
就拿鹿邑县来说,假设当地的民办学校全部倒闭,就意味着全县有20%的学生没有学上,大量的学生面临辍学,也意味着政府最终不得不为这部分学生“埋单”。此外,民办学校和公办学校已经形成了一个比较合理的分布格局,尤其是在那些偏远的农村,因为交通的原因,民办学校方便了当地孩子上学。
来自河南商丘虞城县稍岗乡的校长张海港说:“大部门公办学校都建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孩子去上学,有的时候在路上来回得花好几个小时。”张海港认为,民办学校恰好解决了这一问题,而多数民办校都实行住宿制管理,这对于农村的留守孩子是件“天大的好事”。
“家长都在外打工,孩子在学校有老师管着,家长也放心。”张海港提起家长打工返乡时给她送锦旗表示感谢的事时,声音都哽咽了。“都是学生,都是祖国的花朵,为什么就享受不到‘两免一补’呢?”民办校的校长们实在不理解。
上访:民办校的“两免一补”去哪了
为了留住学生,为了让学校得以生存,校长们开始不断奔走呼吁。作为鹿邑县民办教育协会的负责人之一,从今年3月起,张海军开始为当地民办教育的发展“上访”。
他很想知道2004年到2006年期间一直享受“两免一补”政策的农村民办学校的学生,为什么到2007年就失去了享受的资格?张海军说:2007年国家下拨的“两免一补”资金仍按2004年的学生总数下发,而2004年的学生显然包括了民办学校的学生数量在内。那么到2007年,这笔本该属于民办学校学生的款项用到了什么地方。
为解决这些问题,张海军和其他民办学校校长先后找了河南省财政厅、教育厅及鹿邑县政府。
财政厅的一位领导说:教育厅没有把民办学校学生的名单上报到财政厅,因此财政厅无法在财政预算中体现民办学校的那部分资金。
教育厅的一位秘书说:教育厅已经把名单上报到财政厅。
县政府分管教育的副县长说:国家拨付给民办学校学生的“两免一补”经费已经拨付到线,但根据河南省教育厅和财政厅的红头文件,这笔钱不能给民办学校,除非“上头再下发一个文件。”……
几个部门似乎在互相“推皮球”,校长们仍然未得到明确答案。
交涉:民办学校要平等享受权利
校长们并不死心,他们自发组织起来,共同商讨民办学校的出路。他们写成了书面材料,上报到有关部门。同时,他们赶到北京,希望得到一些相关专家的指导和建议。
北京市泰福律师事务所律师田坤在得知情况后,主动赶赴河南进行法律调研,希望能给这些校长提供一些帮助。采访后期,记者收到田坤的一条短信:“这些校长都不容易,希望大家都能帮助他们。”
各方面的交涉仍在继续,宋汉超、张超军等表示,他们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利,必要的时候,他们会拿起法律的武器。
“只要民办学校学生的‘两免一补’问题解决不了,民办学校校长就不会死心。”宋汉超等人的态度很坚定,“我们要努力实现民办学校的学生能够和公办学校的学生一样,平等地享受自己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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