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屑于人情世故,觉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在很多人看来,姚少凡的举动无异于塞万提斯笔下挥长矛向风车的堂吉诃德,但他对自己的评价是:敢于坚持正确的主张。
开罪不少教师
在年级组办公室,记者看到,门上贴有高三年级全部教师的名单,唯独“姚少凡”三个字被狠狠地涂成了黑色。记者询问原因,一位教师告诉记者:“他根本不到这个办公室来,而是自己在他班级后面支起一个课桌,平时都在那里办公。”从这张纸上,应该可以看出姚少凡和其他老师之间不甚和谐的关系。
采访中,虽然不少教师都对姚少凡正直的性格给予了正面评价,但他不会拐弯、不合群的秉性,也受到一些老师的诟病。“非常理想主义,很不现实”、“极端自负,一个人身兼物理、数学、政治三门课,总觉得自己最行,听不进别人的想法”、“别的班主任都是配合科任老师,只有他,必须科任老师服从他才行”、“他自以为世人皆醉、唯他独醒”、“他不屑于人情世故,觉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同年级组的一些教师这样评价他。
对于这些评价,姚少凡不以为然。他不否认自己具有理想主义色彩,虽然在很多人看来,他的举动无异于塞万提斯笔下向风车挥舞长矛的堂吉诃德,但他自己却认为,自己并非那般不切实际,而是如自己最崇拜的伟人毛泽东一样,敢于坚持正确的主张。
例如,对于补课,很多教师虽然不满,但认为:“示范校都在补课,为了学校的声誉,我们能不补吗,还不是给逼出来的。”可姚少凡却自有一套主张,“示范校生源好,可以补课,而我们的学生因为基础比较差,反而更不能补课。这就好比长期营养不良,你却非让他去跑马拉松,非把他拖死不可。”
姚少凡提倡给学生更多自主学习的时间,让学生根据自己的情况,把不足的科目补上来。因此,在高一时,同年级其他班级语文、数学、外语每周都安排了6课时,而姚少凡的班级,为了给学生更多的自习时间,硬性执行国家规定,每周只安排4课时。
一些教师支持姚少凡不补课的做法,对超时补课深恶痛绝。英语教师黄涌对记者说:“学生们补课就三年,而对于教师们来说,周末永无休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黄涌老师告诉记者,他每周要上12节正课,此外还有9节自习课,基本上也是用来讲课,这样算起来一周共有21节课。
但也有一些教师认为姚少凡不补课的做法过于绝对,语文教师谢丽华就是第一个明确提出因为课时少而不想上他班课的教师。2004年7月,谢丽华老师从四川师范大学毕业后被分到奉节师范进修学校,教高一年级语文。同样的进度,课时数少,自然对教师的要求更高,这让教学经验不太丰富的谢丽华感到非常紧张:“既然数学、外语都能克服,我想我也应该可以,可谁知越教问题越大。”谢丽华说,上姚老师班的课,总感觉很多内容讲不完,一些背诵篇目也只能放到自习课上检查,“压力实在太大了”。
采访中,姚少凡对记者谈到,不少教师之所以热衷补课,其中有一部分经济原因———补一节课能有20元的补贴,一周下来就是百八十元,一个月能增加三四百元收入,这对于本来工资就不高的山区教师来说,无疑是个诱惑。因此从加强师德的角度,也应该禁止补课。
姚少凡的这一观点无疑将众多补课教师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谢丽华就对这样的说法感到气愤。她认为老师们争相补课,大多是怕自己所教的班级落在别人后面,而并非出于经济考虑。
在与学校签署“备忘录”时,姚少凡无比自信,认为自己的课题实验有十足的把握赢得学生和家长的支持,但事实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流失半数学生
在姚少凡与学校签署的“备忘录”中有这样一句话,“若有学生非正常转出,每转出一名,扣除姚少凡同志补贴100元。若有学生转入该班,必须分别经该班全体任课教师和全体学生无记名投票表决,有三分之二以上同意,方可转入。”记者以为这是个“不平等条约”,但细问之后才知道,“备忘录”的内容为姚少凡自己所起草,相信那时姚少凡一定是自信无比,认为自己的课题实验有十足的把握赢得学生和家长的支持。
但事实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高一组建“试点班”时,姚少凡所带的班共有54个学生。姚少凡至今还记得,2004年10月7日那天,他召开第一次家长会,当他把提倡学生自主学习、周末不补课的想法讲述给家长听时,到场的30多位家长热烈鼓掌,全部表示赞同。
高一下学期,学校分文理科班,姚少凡的班级变为49人。
高二上学期,姚少凡被扣除了第一笔、也是唯一被扣除的一笔补贴100元。在这学期里,由于不满意数学老师的教学水平和教学态度,姚少凡向学校提出更换教师。在一时没有合适人选的情况下,姚少凡在讲授物理课和政治课之外,又承担起了自己班数学课的教学工作。这一变化在学生中间引起了波动,一名学生因为不适应姚少凡一人讲授三门课的情况,提出了转班的要求。姚少凡主动提出,按“备忘录”内容,扣除自己100元补贴。之后又有两名学生转到文科班,6名学生因为家庭原因退学打工,这样班里还剩40名学生。
到了高二下学期,姚少凡遭遇到了“滑铁卢”。由于发生“罢考”事件,一时间,这个班在学校受到格外关注。学校和县教委的先后调查,以及班级解散的传言,让一些学生感到了“特立独行”所必须承受的压力,这样,陆续有学生转到其他班级。到高二结束时,姚少凡的班级只剩下23名学生。
对于姚少凡的教学和管理水平,留在班里的学生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一名叫高文俊的学生对记者说,他最钦佩姚老师的兢兢业业和刚直不阿,最自豪的是班里的纪律和学习风气,“在姚老师的教导下,我班同学的学习自觉性比其他班要好很多。周六周日,我们班同学都自己到教室上自习,而其他班如果没有老师在,肯定找不到人。”另一名同学李诗华告诉记者,他和家人都认为姚老师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姚老师所倡导的自主学习的方法也很适合自己。曾经有同学动员他转班,他的爸爸说:“如果班级解散,转去别的班,你就不要再读了。”由此可以充分感受到家长对姚老师的信任。
而转到其他班的一位同学却告诉记者:“姚老师的班看似自主,其实管理非常严,非常不自由,他经常在教室‘监视’同学上自习,甚至有时离开后,又故意杀个回马枪,看班级的纪律怎样。”有同学说:“姚老师倡导的自主学习方法让人难以适应。班上自学时间比较多,但很多同学不掌握方法,看着是在读书,而其实是在发呆,因此不如在别的班学到的东西多。”还有同学说:“姚老师过于严厉和刻板,虽然对学生们说有意见可以提,但其实他很难接受学生的建议。”这位同学表示,姚老师在批评时不太注意方法,常常揪住一点小事大做文章,用词也不注意分寸,很伤学生自尊。
对于转出学生所罗列的理由,姚少凡并不认可,也没有主动提出扣发他的补贴。他猜测,如果不是有人散布解散班级的传言,如果不是有人暗中做学生工作,这些学生是不会转到其他班级的。但高三年级组长蒲晓东对姚少凡的这种猜测给予了坚决否认,据他了解,这些学生都是自愿递交转出申请的,“他说别的班到他的班挖学生,那他也可以去别的班挖,看有没有学生会跟他走”。
在困境和负面评价面前,他有些扛不住了,只要能保留这个班,只要周六、周日还让学生自主学习,其他的事情可以让步。
无奈的妥协
“试点”两年来,成效到底如何?应该说,记者是抱着挖宝的心情前去采访的,希望能找到一个“科学育人,全面提高高中教育质量”的好办法,但采访中,却似乎很难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由于姚少凡的课题申请未能得到学校的同意,“试点”也就没有像真正立项的课题那样,有着严密的实施步骤和数据分析。因此在评价实验效果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考试成绩。
校长王晓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希望记者不要急于对这一“试点”进行报道,因为“要等到明年高考后,看他们的高考成绩,才知道试点的成效。如果成绩好,再来宣传他们的经验也不迟”。
虽然姚少凡一贯对过多的考试持反对态度,但他在讲述自己的成绩时,也还是列举了考试数据:三个理科班上学期期末平均成绩,自己班358.3分,其他两个班分别是309分和290.8分。自己的儿子姚思远,今年提前参加高考,成绩在全县排名第三。“高分不一定高素质,但素质教育一样也能拿高分。”姚少凡这样评价自己的班。
教务处与年级组对试点班的评价,同样也是基于对考试成绩的分析。教务处和年级组认为姚少凡列举的成绩,难以说明问题,因为在分文理科班时,姚少凡班的平均成绩就要好于其他两个班。年级组长蒲晓东还向记者出示了三个班每学期末各科的平均成绩,从这组数据看,甚至得出了与姚少凡相反的结论,因为有些科目,姚少凡所带班级相对于其他班级的优势正在逐学期缩小。
在困境和负面评价面前,姚少凡有些扛不住了,只要能保留这个班,只要周六、周日还让学生自主学习,其他的事情可以让步。
其实,早在2005年秋季开学,他的妥协就开始了,那时从高二(一)班课表,已看不出和其他班有多大的差别。“晚自习加到了4节,从早晨6∶25上课到晚上9∶40下课,要保证学生8小时的睡眠已经有些困难”、“原来说课程不减、课时不加,但每周的正课已经由30节加到了35节,和其他班的课时数一样了”、“班会活动也取消了”,姚少凡无奈地诉说着班级的改变,“不过,我还坚持数学和物理课后只布置1至2道练习题,坚持晚自习不讲课,另外我把我的物理课减了1节,物理辅导和数学辅导各减1节,这样每周给学生多出了3节自习的时间。”
面对现实,执著和固执的理想主义者姚少凡懂得了运用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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