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儿童是物化的,完全受大人所摆布。儿童的精神图景是毫厘不爽地照搬于成年人。所以,我们其实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儿童文学的,因为这些东西是用来教训孩子的,并不是依孩子的天性而创造的。鲁迅先生曾经批评那些印给儿童看的画本子,带着“衰惫的气象”,“顽劣、钝滞”,一副奴性十足的面孔,虽然做父母的甘愿“为子孙做马牛”,但是由于缺乏儿童本位观念,所以,只能是复制出一批年幼的奴隶来,结果是“任儿孙做马牛”(《南腔北调集·上海的儿童》)。没精打采的“小画书”承继的是奴性教育的老路,如何把孩子教得老实、听话,是中国儿童文学的自我使命。儿童文学作品文本中往往隐含着一个“讲故事的老爷爷”,他不但控制着故事情节,而且还操纵着一套一套的大道理。把儿童文学与德育教材混同起来,只能遏制孩子们的阅读欲望,引导孩子挤干丰富的想象成为风化的标本。
鲁迅先生说过:“孩子的心,和文武官员的不同,它会进化,决不至于永远停留在一点上,到胡子老长了,还在想骑了巨人到仙人岛去做皇帝”(《〈勇敢的约翰〉校后记》)。我们的儿童文学最大毛病就是成人化,大都是一些伪童话,按照成年人的思维来叙述,取消了个性和心灵的纯洁。在这样的文化土壤中,所培育出来的“新人类”显然是先天不足的。卡通文化实质上是对成年社会时尚的模拟,或者说是物质社会的儿童版。大众文化的目的不是反抗,他们无意去改变社会,也无力去创造什么。他们以批发的形式来满足视觉消费的需要,他们所标榜的观念是无名的,是一个空空的躯壳。在卡通时代的浅薄是其自身的残缺和商业功利所造成的,并不是为了宣告“上帝死了”。卡通时代以无个性为美,以无所选择为自由,以放弃理想为轻松。为卡通时代活蹦乱跳的孩子所提供的精神快餐仍未逃出大众文化所设下的圈套。
卡通时代崇尚速度,追求怪异,像《狮子王》、《变形金刚》、《宝莲灯》那样的动画片所制造的视觉冲击足以淹没孩子们的所有想象,铺张的画面几乎穷尽了孩子们对财富和贵族生活的假象,一切都包容在里面,真实的生活被遮蔽了。享受是卡通生活的最高目标,也是唯一的追求。如果说,滔滔不绝的说教会“把儿童变成年幼的老人”(别林斯基语)的话,无边无际的诱惑则会把孩子培养成不劳而获的君王。卡通时代的最大骗局就是“要什么,给你什么”,所以卡通一代的生活信条是“我按我意愿生活”,这种自由形同泡沫,不堪一击。其实,很多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在这个时候,我们必须充分尊重孩子的选择,不要过早地用商业主义介入他们的童年生活,无情地剥夺他们多元生活的可能性。“电脑神童”是物化的,完全受制于欲望,他不会教会孩子什么是神圣,什么是纯洁,一切都在攫取之中。在我们这个机械复制的时代,科技能够制造出各种各样的幻觉,给孩子以尽可能多的刺激,极容易将孩子带入无形的信息陷阱。连想象都被电脑预先设定好了,还有什么值得可做的了呢?
卡通时代的贫困说到底还是想象力和真实的贫困。安徒生说:“最奇妙的童话都是从真实的生活中产生出来的”。一个无法给孩子提供真实生活的时代是可怕的,没有真实生活作根基的虚幻图景短暂而有害,攥着鼠标生活与追着蝴蝶赛跑,哪一个更加有趣、更加符合孩子的天性?视觉的麻痹会造成判断力的萎缩,久而久之,孩子们就会认同“皇帝的新装”,就不会大声叫嚷:“看,他什么也没穿啊!”童言无忌、率性而为的孩子们正面临着严重的危机,在“机心”与天性的撞击中,“儿童本位”正逐渐被“卡通本位”所取代,童话文学、儿童科幻文学越来越无人问津。孩子们关心的是明星和机器猫,而对大自然中的生命不感兴趣。不识鸟兽草木之名的孩子又怎么懂得去热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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