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将农民工子女单独编班,让人联想起一百年前美国种族歧视下的“黑人车厢”;有人说,单独编班有利于农民工子女的教育与培养;有人说应该立即禁止;有人说不要一棍子打死……武汉十校建起“农民工子女班”。
中途进校的农民工子女,先安排在独立班学习,等学生适应了新的环境,就转入混合班,与城里孩子一起上课。
8月29日,是武汉汉阳区某小学报名的日子。按照此前传出的风声,该小学将对农民工子女进行分班教育。
开学在即,该小学的初衷会改变吗?记者以农民工子女家长的身份拨通了该校的报名咨询电话。
电话中,接受咨询的陈老师告诉记者,学校从今年开始对农民工子女实行“一校两制”:1至3年级学生混合编班,4至6年级学生单独编班。另外还有一种动态管理办法:中途进校的农民工子女,先安排在独立班学习,等学生适应了新的环境,就转入混合班,与城里孩子一起上课。
记者随即又以同样的身份和同样的理由拨通了武昌区另一所初中的电话,接待老师称,按照规定,学校在这学期对所有就读该校的农民工子女实行分班教育,尽管记者一再强调想让农民工孩子和城里孩子一起上课,并暗示会加以“感谢”,但该老师仍然铁面无私地拒绝了。
对于记者“这是歧视”的质疑,两所学校都矢口否认,一再解释这样做有利于孩子的学习和培养,而且,这也是武汉市教育局批准了的。
在记者“咨询”的第三所学校——武汉市德才中学,则被告知可以按照家长和孩子意愿选择“独立班”或“混合班”。学校首先尊重家长们的意愿,不搞“一刀切”。
将农民工子女单独编班果真是武汉市教育局的决定?武汉市教育局承认,早在今年5月,武汉市教育局就制定并出台了《关于开展农民工子女就学单独编班试点工作方案》,并决定从今年9月新学年开始试点,试点在汉阳、武昌、青山、洪山等中心城区10所中、小学起始年级进行。
而记者咨询的上述三所学校正是10所试点学校之一。武汉市教育局有关人士表示,出台此项措施,并非要求试点学校对农民工子女均实行单独编班,而是鼓励学校进行探索,寻找适合农民工子女在汉就读的办法。想进入混合编班的农民工子女,不存在任何政策上的障碍。武汉市教育局不肯让步
武汉市教育局基础教育处处长王辉华强调,“单独编班是基层反映上来的部分外来经商人员和外来务工农民的愿望。”
对武汉市教育局来说,对农民工子女实行单独编班,是事出有因的。今年4月上旬,武汉市青山区委一条信息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信息反映,有外来务工人员建议,为了解决农民工孩子不太适应城市学习及生活环境、难以与城市里的孩子融洽相处的问题,建议在各区选择一两所学校开办外来农民工子女班,这样既解决其子女的就学问题,又避免农民子弟离群、产生孤独感,消除家长后顾之忧。
经过深入调研和慎重考虑,5月18日,武汉市教育局决定从今年秋季新学年开始,选择10所中小学,在小学和初中起始的一年级尝试单独编班。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认为,这无疑在城市孩子和农民工子弟间筑了一道隔离墙,是“赤裸裸的歧视”。
武汉市教育局基础教育处处长王辉华赶紧出来避谣,强调“这是基层反映上来的外来经商人员和外来务工农民的愿望”。王辉华希望,对农民工子女入学问题,不应该简单地停留在“是否遭遇歧视的道德批判”上,而应该进入“研究如何切实有益农民工子女健康成长”的理性探索阶段。
《关于开展农民工子女就学单独编班试点工作方案》这一文件的签发者、武汉市教育局局长谢世腰也断然否认农民工子女独立编班是歧视。“我想这种争论也是很正常的。”他说,“如果一个试验都是一个声音,我想就没有进行探索和试验的必要了。就因为有不同的声音,正因为有不同的反映,所以才有探索和试验的必要。”
谢局长还打了个比喻,说独立分班最终的追求将是在城乡之间“搭建一座桥”,不过不领情的大有人在,说这哪里是“建桥”,分明是“挖沟”,是把原来的沟挖得更大、掘得更深,城乡学生就会变成两岸学生了。
对此,武汉市教育局称,在试点过程中如果反映不佳,他们将加以研究,该完善就完善,该终止就终止。“分班”引发的“大辩论”
有人说,把农民工子女单独分班,可以使农民工子女避开来自于城镇学生的歧视,但大多数农民工家长却不“领情”,认为学校单独编班,是把自己的子女当作“另类”,“既然教育部门规定不能按成绩分快慢班,为什么现在还要按出身分农民工子女班呢?”
“该措施将会成为部分学校歧视农民工子女的‘挡箭牌’”、“独立编班会对农民工子女产生不好的影响”……这是来自教育界的一些声音。武汉江岸区一位校长称,首先是农民工子女的自信心会受到打击,不易融入集体生活中;其次,为农民工子女上课的老师,也会有心理压力,甚至遭到其他老师的歧视。
不过,这样的声音相较于武汉各学校的“合唱”只能算“弱声”。大多数学校认为,把农民工子女单独分班,可以使农民工子女避开来自于城镇学生的歧视,还可以避免教师在混合班级中对城镇学生和农民工子女另眼相待,使农民工子女心灵免受伤害,从而给农民工子女营造良好的学习环境;共同的生活习惯使农民工子女不再感到心理上有压力;还可以避免农民工子女与城镇学生攀比导致讲究吃穿等不良行为。
武汉市洪山区卓刀泉小学三(4)班是个独立班,班主任万华中介绍说,这些来自各地的孩子,使用的教材五花八门。由于农村教育水平相对落后,在教学上,单独编班就让他们有个协调一致的过程,逐步跟上城市教学的节奏。“这些农民工子女刚来时一切都不适应,性情比较孤僻,有自卑感。混合班对刚进城的孩子会产生明显的‘反向激励’,导致更强的自卑感,还会引发攀比,加重农民工家庭教育成本。独立班针对性强,对于培养他们的心理素质、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都有好处。独立班小氛围里面孩子心态自然一点,表现比较自在。”
对于学校的说法,大多数农民工家长却不“领情”,认为学校单独编班,是把自己的子女当作“另类”,让孩子觉得与城里孩子不平等,对农民工子女是一种身份歧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家长说:“既然教育部门规定不能按成绩分快慢班,为什么现在还要按出身分农民工子女班呢?”
可有少部分农民工家长站在学校一边。来武昌务工的农民工张先生表示,自己的孩子从农村转到梨园小学上学,虽然在混合班,但玩在一起的还是那几个卖菜、做小生意的农民子女。不是和城里孩子编在一个班就会“水乳交融”,而更多是“水油分层”,他们还常常游离于班级活动之外,自卑感更强烈。试行单独编班说明教育部门已关注和重视这一问题了。
分裂不仅在农民工家长之间出现,还在农民工家长和城市家长之间出现了。一些城市学生家长反对混合编班的理由是:农民工子女学习、行为习惯不好,容易把社会上不良习气带进校园。
一些来自社会的舆论认为,这是在城里孩子和农民工子弟间筑了一道隔离墙,是“历史的倒退”,让人联想起一百年前美国种族歧视下的黑人车厢现象。如果硬生生在城乡孩子之间画一道红线,除了增加猜忌、对立的情绪以外,谁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收获。教育歧视催生“单独编班”?
事实上,在武汉市教育局出台农民工子弟单独编班政策之前,农民工子女单独编班在武汉个别学校早已有之,但这些在教育部门明文确认之前,多少有“歧视”之嫌。
据了解,从1999年开始,武汉市部分中小学校允许农民工子女入学,并免收借读费。
刚开始,部分小学对农民工子女实行混合编班,但遭到一些城市学生家长反对后,不得不又进行单独编班。城市学生家长反对的理由是,农民工子女学习、行为习惯不好,容易把社会上不良习气带进校园。
而另一份2005年由社会机构对2000名在武汉市简易学校就学的农民工子女进行调查的资料则表明:半数以上的孩子有上公办学校的经历,但由于种种原因最终又回到了打工子弟学校。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在公办学校受到歧视”。
该资料透露的一些细节证明了对农民工子女教育歧视的存在:
老家在湖北孝感的屈斌说,在学校吃课间餐时,他总是最后一个被叫上去领食物。有一次,数学老师要他和另一个同学报答案,两个人的答案是一样的。老师却问屈斌是不是抄的。
在菜市场卖鱼的赵女士心酸地说,她将7岁的女儿送进了公办学校,可女儿有一次困惑地问她:“为什么张老师老是摸别的同学的头,就是不摸我的?”
武汉市卓刀泉小学周边既有容纳着大量外来人员的新兴市场,也有不少高科技单位。学校从2002年开始接收农民工子女入学,目前农民工子女占全校学生人数近20%。
该校老师称,刚开始接收农民工子女时,“一些城市孩子的家长给我们的压力很大。”有些城市孩子的家长嘀咕:接收农民工子女,把学校的档次降低了,还会让自己的孩子沾染上不好的习惯。有的家长悄无声息地把孩子转走了。
在采访中,许多城里小孩都明确表示,不愿意和农民工子女坐同桌或者一同游戏,理由是他们“土”、“满口方言”或者是“穷”,而城里的大部分家长也表示不愿意让自己的小孩和“乡下人”一块玩耍。而且对于评优奖励、入队入团、课外活动中,农民工子女不能和城里小孩一视同仁的行为,许多城里学生家长包括老师都视之为“坦然”,“谁叫他们没有城市户口呢?”
农民工子女在支付高额的借读费、赞助费后,好不容易能与城里孩子坐在同一教室里,却不得不用幼小的心灵去承受与他们年龄不相称的“不公正待遇”。对此,中科院王春光研究员曾表示,要警惕农民工子女心理“边缘化”倾向。
而武汉市教育局这一政策会不会加剧这一“边缘化”倾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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