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为儿子的成绩好还是坏而焦虑,为他到底选择什么专业而犹疑的时候,我大姐却没有这样的心思,考完了,两个女儿成绩如何,学什么专业,她都不懂,她知道孩子成绩还不错,一定会上大学,不管上什么学学什么专业,需要的都是学费。所以,她没有闲心想别的,她只有没日没夜为几万元的学费焦虑、奔忙。
现在正是农忙季节,我们老家正在收蒜。我们家乡土壤适合种蒜,很出名,大蒜成片成片栽种。每株大蒜的生长要经历下列流程:先扒蒜种,就是把蒜瓣从蒜头上掰下来,看着容易,因为用量大,每日不停扒,手都肿了;再弯腰低头一瓣瓣头朝上栽在地里,土质好时尚可,天旱时地里都是土坷垃,手指头就磨没了皮,血淋淋的;蒙上地膜,等蒜发了芽,再一棵棵把蒜芽抠出;蒜长大了先要提蒜薹,一棵棵拔出,力度要适中,人被熏得满身蒜臭;蒜成熟了再一株株从土里刨出来;扒泥;刻蒜毛;剪蒜秸。然后卖掉。一头蒜从种下到卖掉,大约七八道工序,还不算其间的管理。这样把蒜薹蒜头全部卖出去,收成好的话,姐姐家一共可卖七八千元,刨去化肥农药水电,远远不够三个孩子的学费。
所以,大姐在忙完地里的农活,还要趁夜烙煎饼卖。每天3点起床,两盘鏖子,烟熏火燎,一直站着烙到下午3点,全部卖掉的话,可赚20多元钱。姐姐年轻时是村里出名的美女,皮肤白里透红粉粉嫩嫩,仿佛夫子苗花,长发黑亮及腰。如今姐姐刚刚40岁,已两鬓斑白,皮肤粗黑,不苟言笑。更可怜我的老母亲,本来可以在我家安度晚年,却惦记她的大女儿,近70岁的人了,每日风里来雨里去,站在街口,把大姐一张张烙出的煎饼卖掉。
即使这样,学费还差得远。姐夫很不开心,三个孩子学习都好,如果都上到大学毕业,他没有10万元是做不到的,这钱哪里来,姐姐姐夫都看不到希望。姐姐没有牢骚,她疼孩子,就是无言无语拼了命地干,多挣一分是一分。姐夫经常牢骚满腹,借酒浇愁,说自己被判了无期徒刑。
在农村,像姐姐家这样的情形很普遍,有的情况还要差。他们不知道是该贡献自己的一生砸锅卖铁供孩子上前程未卜的大学,还是应该放弃,让孩子直接走向打工的路。
(有些朋友在责问姐姐家为什么生三个孩子,我想这个问题不是一句话回答的。在农村,现在一般家庭都有两个孩子。我姐姐家却三个,主要原因可以概括为两点:1、我姐夫在有了两个女儿后,还是想要个儿子。2、姐姐姐夫生活在农村。
他们为什么一定想要儿子,以前我不理解,我以为女儿也一样,可是我现在很理解,特别是我父亲去世后。我父亲一生想要个儿子但是没有。我父亲病重住院曾在夜里对我母亲说:“还是有个儿子好,儿子壮胆。”女儿就是女儿,女人就是女人。
如果你生在农村,你会明白;如果你从小因为自己是女孩而备受歧视,你也会理解;如果你生在农村,你身为女孩,你的家里又一直没有男孩子,你的父母为此遗憾终生,你更会理解。
我们明白很多道理,可是很多道理在很多地方行不通。我知道姐姐当初愚昧,只听姐夫的,就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事实已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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