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会宁县头寨乡中湾村有一位出了名的校长冉树苍,十年前为了使中湾村有一所正规的小学,冉树苍离开县重点中学会宁一中回到故乡,用自己家的12亩好地换来山梁上的坡地做校址,没有建校款他卖粮、卖牛、卖羊甚至卖房子,建校工地没有水,他把自家四眼集雨窖的水担到学校……
在上海松江电力局的帮助和村民的支持下,冉树苍在中湾村最高的山梁上建起占地4000多平方米的学校,全村适龄儿童入学率达100%,一半学生入学享受减免学费的优待。
“痴心教育、苦心办学”的“中湾精神”如今已在甘肃教育界传为美谈。十年过去了,中湾小学有没有新变化?怀着对冉树苍的敬佩和对这所学校的好奇,我沿着曲折的山路赶到中湾村。
中湾小学坐落在海拔2400米的山顶,"开"字形的校门装饰着红、蓝双色的马赛克,气派地侧立在公路旁。校园里花草飘香,每棵树下立着负责管护的同学姓名,全校200多学生,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树。两块记录社会捐助建校行为的纪念碑像卫士守卫在国旗边,十米高杆上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是全村最鲜艳的标志。学前班、六年级教室摆放着教学用的彩电、影碟机,实验室、图书室、电教室一应具全,生物角是学生亲手收集的花籽,正在维修的浴池墙上铺着粉红色的瓷砖,用来从集雨窖抽水的水管整齐地码在水塔旁。孩子们在乒乓球台、大象形滑梯间嬉戏,喧闹。教室墙上贴着学生在"手拉手"活动中结识的外地小朋友,以及通信使用的邮票。
分四年铺设的1700米水泥地面和农家的炕头一样干净平整,连集雨窖也精心设计成"学山书海"雕塑。每间教室都有可广播电台新闻的小喇叭。孩子们幸福的表情和大方的仪表令我仿佛置身于城市学校。这是冉树苍和中湾村一百户农民十年的心血。
我的惊喜完全在冉校长的意料之中,说起学校,他简直有些喜形于色:"自从这所学校办起来,中湾连续三年都有考上大学的学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学校办红火了,村里人脑筋也活络了,我统计这几年村里买农用车、家用电器就花了五十万元,西部大开发,种草种树的政策一宣传,村里人自发种苜蓿,有几户人光苜蓿种了三十亩。"
这只是中湾村一个小小的变化,正在修建的"中湾幼儿园"是冉树苍和中湾人的又一个希望。"不上幼儿园,农村学生的素质的确赶不上城市孩子",这是他们的初衷。幼儿园依然建在冉树苍的地里,工地用水依然从冉树苍家的集雨窖里担,匠人的工钱依然用冉树苍的工资支付。
幼儿园的红砖墙后,是冉树苍的家,没有院门,一眼就看到院落里堆放的旧木料和树皮,盖房的工人在门口吃饭。和学校比,房间的陈设太显简陋。一个只铺着床单的炕、两张桌子和一张三人沙发分立在四面墙前,亲戚送的坏冰箱里塞满废报纸和书,三袋粮食堆在炕边,这是冉树苍家六亩地的所有收成。
我问冉校长:"家里收的粮食是玉米还是小麦?"
"家里的地我顾不上种,收的啥也晓不得。"没有小凳子,冉树苍从院子捡了截碗口粗的木桩坐在上面:"天天在外面忙,给家里买面的钱都没往回拿,工资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工资卡上只有4块钱。"
办学校的艰难冉校长最清楚,而支撑家庭的辛酸,冉校长的妻子最清楚。裹着褐色头巾,扎着棉裤裤脚的妻子在病痛折磨下看起来比冉校长大十岁,为了生计,身患子宫癌的她还挣扎着种地。坐在灶房的炕上,她告诉我,"这两年家里除了来的人多了,再没什么变化。一个月买四袋面,没钱冉校长就去兰州亲戚家借钱买。人都说他出名了,我们家就要有钱了,学校越来越大,我们家越来越穷。这两年家里没给学校做贡献,能卖的都卖了。人家耕地用驴,我耕地用手,灶房的鼓风机也被他拿到学校。到现在我没穿过一双买来的鞋,正月人家都来要盖学校时欠下的钱,看我们这光景,还以为把钱存起来了。"
冉树苍的妻子每天都要到幼儿园工地去看看,建中湾小学时,她还能到工地勾砖缝,搬石料,给工人做饭,现在她只能用热切的目光久久凝望着盖在自家地里的三间新房。她没读过一天书,但在她看来,文化就是丈夫和丈夫的学生、丈夫的学校。
学生今年没交取暖费,冉树苍和另一位校长商定,等他7、8、9三个月工资一发,先去山下拉煤。
在冉树苍的带动下,中湾小学陆续出现了一批无怨无悔献身农村教育事业的代课教师。
杜学斌是其中最艰难的一位。1994年会宁县适逢六年来最大的旱灾,农民连种籽都没收回来,1995年夏天,一场冰雹砸完了杜学斌的庄稼。连续两年没有积粮,冬天,杜学斌决定外出打工。贤惠的妻子劝他说:"冉校长家六口人都能过,咱家四口人也行,你放心教书吧,我有办法。"杜学斌象往常一样给孩子上课去了,妻子却顶着寒风一条沟,一道梁地去讨饭,家家粮食收成都不多,一天下来只要到几个馍馍和洋芋,想到家里饥饿的老人和孩子,她拖着疲倦的身子跌跌绊绊往家赶,怀里紧紧抱着要来的粮食,生怕摔倒了,洋芋滚到山沟下……
时至今天,三十出头的杜学斌仍然无法面对妻子捧出的几块黑馍馍,那满身泥土、满头柴草一瘸一拐的单薄身影成为他永远的愧疚和伤痛。为了省粮食,他和孩子在学校的午饭是苞谷面馍馍,坐在我面前,杜学斌的思绪飘远:"她这几年连苞谷面都舍不得吃,日积月累得了肝病,没钱到大医院,现在还不清楚她得了什么病。累得站不起来时,我给她借了两个鸡蛋吃,那时侯已经恶心的吃不下了。她脸白得象纸,还说'这回好了,可把鸡蛋省了'"……
我悄悄离开泣不成声的杜学斌,走出房门,俯视群山。冉树苍、杜学斌和这几天我接触到的乡村教师一位位从我眼前闪过,身许教育,心系讲坛,他们犹如前仆后继的战士奋斗在最穷困也最需要知识的地方。他们的汗水泼洒在久旱无雨的土地上,心血永不干涸地滋润着一代又一代学子渴望求知的心田。
这些代课教师平凡的像山间的泥土,普通的像山谷里坚韧的野菊花,正是他们不断延续着不屈不挠兴学助教的信念,正是因为这不断延续的奉献精神驱动着中国农村基础教育的前行步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