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北京登天安门,是父亲多年的愿望。
父亲二十多岁参加过抗日战争,他三十岁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那时他才知道北京有个天安门。我小时候,父亲在村里当干部,那时他知道中国的盛事都在天安门广场举行,但他从未看过天安门。在我上高中时,村里有人买了电视,父亲从中看到了天安门,他知道那是毛主席高呼“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地方,他就萌发了去天安门看看的愿望。
我大学毕业后,父亲常常向我谈起他对天安门的向往,他说虽在电视上看过升国旗,看过邓小平检阅仪仗队,看过江泽民迎接外宾,但那是在屏幕上,他想亲临其境。我在北京城里租房娶妻养子,一个月的收入捉襟见肘,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父亲失望。
夜深人静,爬格子累了,推窗远望,我便想起远在乡下的父亲。他虽然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但心灵清澈,勇于负重,爱子甚于爱己。为了让我“有出息”,父亲硬是从牙缝里挤出我十五年的学费。帮父亲实现夙愿,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今年“五一”,我下决心拿出半年积攒的稿费,最终领父亲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第一次远行,出了北京火车站,父亲便东张西望,直问我北京这么多人是从哪里来的,到天安门有多远,是否要走着去,来趟北京不容易,省着花钱多去几个地方行不行。最后我拗不过父亲,就在一家距天安门广场三里路但很便宜的胡同旅馆住下了。父亲说那旅馆比我们家的土坯炕头要强多了。父亲很激动,看天安们的愿望也很迫切,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看升国旗,人成堆,我看挤到前面去是没什么指望了。父亲却不然,使劲往前躬身,不是我领着他,反成他牵着我了。父亲虽然八十岁了,但多年的田间劳动,造就了他健壮的体格,最后我们父子俩竟挤到了前面,亲眼目睹了那庄严的仪式。
看完升国旗,就游天安门广场,参观毛主席纪念堂。父亲从纪念堂南面出来,又跑到北面徘徊了二十分钟,总不肯离去。后来登上天安门城楼,父亲拍拍这儿,摸摸那儿,好像远游的孩子长大了回故土一般。父亲在仰望一根红柱子时,我告诉他,他脚下就是毛主席开国大典时讲话的地方。父亲急忙让我在那儿给他照张相。透过镜头,我发现父亲的眼眶里竟溢满了泪水。走下城楼,他的泪水已是扑嗒扑嗒地往下掉了。父亲能来北京,是非常不容易的,我劝他应该高兴。他说:“毛主席打天下,解放了中国,到纪念堂看他的有那么多,人们都没忘了他呀!这回你能领我到北京,我死了也不冤了。”
父亲终圆一梦,那情那景怎么会不让他感慨万千呢!(崔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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