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月19日，持“挣大钱娶美女”读书观的原湖南株洲二中语文教师尹健庭，在浙江金华理工学院某分院接受当地媒体记者独家采访，这是尹健庭自8月28日被株洲市教委解聘后，首次开口对媒体说话。
■无奈走四方
今年48岁的尹健庭，理着小平头，衣着朴素，脖子上却挂着串白色项链，举手、投足、眼神、笑容都充满孩子般的稚气。
“我只会教书，丢了饭碗20多天来为找工作四处奔波。先是跑青岛，因为那里的一个私营高考补习班想请我去教课，但花了上千元费用，一看条件却不对头；然后跑浙江大学，想在高等教育的讲台上找份工作，但触及方方面面的情况和原因，一时也难谈妥，所以在杭州呆了3天，会会同学与朋友就回湖南了；这次到金华，一是继续看看能否找份合适工作，二是要跟一家律师事务所见见面，签订我向株洲市教委申诉和上诉株洲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法律代理人授权委托书。”
一见面，尹健庭就像憋得难受的水龙头自动打开话匣。“不打赢官司，我要在湖南学校教书是不可能喽。株洲市教委8月31日下发的《关于查处向学生推销＜人世老枪＞问题的情况通报》〔2001〕60号文件，明确宣布对我实行解聘，株洲市（含五县市区）内的所有学校不能聘我当教师，并由株洲二中收回我已推销给学生的书。9月3日下午，株洲二中又召开全体教职工大会，通报关于处理我的有关情况，教委领导明确表态文件的实质，就是湖南全省教育系统不得录用我教书。但我喜欢学生，也很喜欢教书，每年高考成绩都比同行好，1993年被中国教育学会评为全国优秀语文教师，1996年被评为中学高级教师，并被株洲市教科所确定为全市高中语文学科带头人。”
《人世老枪》是湖南毛泽东文学院推出“新湘军文丛”第二辑中尹健庭的一本杂文随笔集，2001年3月由珠海出版社出版。尹健庭向记者介绍，书中没有收录那篇媒体炒作“读书为挣大钱娶美女”的文字，记者仔细翻了翻作者赠阅的书，也的确没发现那“惊世骇俗”的文章。
尹健庭在金华转了几所学校，有的学校有心聘请，但又担心难过上面教委关，吃螃蟹的人，人家要“吃”他可不容易。尹健庭坦诚告白他已身无分文，多年工作仅有的积蓄被老婆攥在手中，她要保障在西安交大读大三的儿子顺利完成学业。
在金华，本月初就主动与他联系的浙中律师事务所，愿免费为他打官司，双方在9月20日签下《授权委托书》，授权该所严亮奇、张文忠两位律师为他的申诉代理人，代理案子调查取证、提供法律意见书、递交申诉书、代签代收各类申诉文书等。
■成名有点“冤”
尹健庭说庆幸自己身体强壮精力旺盛，至今二三百斤的担子压在肩上，眉不皱腰不弓步不闪，一斤米一斤酒一斤肥膘肉，权当一碟小菜，一天不吃两天不睡三天背犁耙，不显些许倦容。他从株洲到金华乘了13个小时的火车，在车上看到读书人模样的中青年，就问他们知不知道在传媒宣扬“读书为挣大钱娶美女”的教师？他们大多回答知道知道。
“我根本没想到自己一下子会出这么大的名，那篇闯祸的《入学教育课》，其实是个备课教案，我也从未把它作为什么论文送评。我教这么多年书，一直都是这样跟学生说的，但我强调为自己读书这个观点只能私下说，交待学生不要拿出去发表。这个教案手头可以存查的是1993年成文的，去年下学期开学，学校检查各教师备课情况，结果被教务长发现，称赞说好极妙极，后来书记、校长看了也说通俗形象学生爱听，校方领导一致肯定了这个教案，教务长就把它输入了电脑。去年年底的一天，株洲市教科所负责人突然问我要20元钱，他说要给我论文评奖交评审费，我马上知道这下要闯祸了，开始坚决拒绝，后来想想我是敢说敢当的男人，就豁出去了。教科所考虑我文章调子，就没送大组全体评委讨论，在小组里给评了个二等奖。
“但我们株洲二中有位快退休的外语老师很喜欢告状，什么省里、中央、国务院都寄材料，结果这事被国内一家大报驻湖南记者站某记者发现了新闻价值，他的报道见报了，我也就一夜之间成了全国性的新闻人物。
“我那篇所谓的论文有2000多字，被媒体关注的是其中的200字，原文是这样的：‘那么我问你：读书干什么？考大学干什么？总之你为了什么？也许你会说，为了实现共产主义，为了社会主义建设。而我要明确地告诉你──读书考大学，是为了自己，不是别人。读书增强了自己的本领，提高了自己的资本，将来能找到一个好的工作，挣下大把的钱，从而有一个美好的生活。比如生活愉快，人生充实，前途美好，事业辉煌，甚至找一个漂亮的老婆，生一个聪明的儿子。所以，我强调读书应该是为了自己！’我是个资深语文教师，这段话的中心语应是‘读书为自己’，‘大钱’和‘老婆’是‘比如’、‘甚至’中的例举，而媒体炒作成‘读书是为了挣大钱娶美女’，显然断章取义，且有强加之意。如果读书观有高调、中调、低调之分，它明显是低调读书观，这属改革开放新时期交流探讨教育理念和教学方法的学术问题。我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为什么就要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呢？”
■面对媒体比较烦
说到媒体，尹健庭的感情比较复杂，他也不知道自己闹的事儿到底有多大。国内报刊有许多报道文章，他没看到；有多少媒体给他打过或长或短的电话，他也记不清楚了；据说国外不少知名传媒也报道了他的“读书观”，这让他摸不着边。
“至于互联网的评论，我下载收集了数百篇，太乱七八糟信口开河了，无法让人相信。我在去年学会了电脑打字，但至今没上网，自己写的文章也大多请人打。我向网上发过两篇申辩文章，有一篇发不出去，所以我不相信网上。我也给一些热心报道我的报纸寄过反驳文章，但一篇都发不出来。湖南记者站那个记者写了那么多文章，至今没有当面采访过我，所以现在还是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尹健庭说，有些网民对他悄悄说“你这是丑陋的实话”，“是实话，但不能跟学生说”，“私下说，不能公开说”，他动情说：“我只是说出了大家心里的通俗想法，就像《皇帝的新装》中那个孩子。”
■“大钱”“美女”好梦难圆
1953年出生的尹健庭，是株洲市安化县人，父母都是农场工人，父亲曾是场里顶尖木匠，他是兄妹6个中的老大，高中毕业后做过知青、工人和教师，先后换过4个单位。他是恢复高考后的首批大学生，1981年底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1982年分配到安化二中，一呆就是12年，1993年调入省级重点中学株洲二中任教高中语文，兼做语文教研组组长。
尹健庭说：“即使他们把我‘为自己读书’的观点，歪曲成‘为挣大钱娶美女’，我也认了，因为我就是靠读书好娶上美女老婆的。同龄妻子王圆桃，长得像电影明星，当年是农场数百下放女知青中最漂亮的一个，追她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但我把她盯上了，其他人就只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是当年农场250多位参加高考知青中惟一上线的，最终是我和她结了婚。”我想是否老尹一时兴起瞎吹，可等我看了他的家庭生活照和他写的文章后，就相信了。
面对挣不到大钱的现实，尹健庭也有窘迫与尴尬。除了下厨，他的爱好就是抽烟喝酒读书写作：“我是个喜欢思考的知识分子，做了20多年传业授道的教书匠，很多不合时宜的思想憋得人难受心发慌，所以我很想专攻写作，做个特立独行的自由撰稿人。美女我娶到了，挣大钱就要写出畅销书。我在上个世纪70年代开始发表诗歌，后为教好书辍笔十多年，1987年重拾文学，写作散文、杂文、随笔，1989年攻开《杂文报》大门后专攻杂文。”尹健庭妻子在株洲二中做后勤，以前有800元月工资，现在调为400元，所以她抓住手中仅有积蓄不给丈夫一分钱，老婆说：“你有本事，何不为自己好好挣钱？”尹健庭说老婆聪明保守，只认铁饭碗，而他已想定不为别人打工了。他最近写了篇叫《没有一个人能帮助你》的文章，看来对个人奋斗是铁了心了。尹健庭一家目前的最大资产，就是一套建筑面积60平方米的福利房。
■赶回株洲讨说法
尹健庭以前要找份工作并不难，他的不少同窗甚至学生都已做了高校的主要领导，1997年湘潭师院想调他做教师素质研究部主任，但株洲二中不肯放，七劝八劝他就放弃了。现在很少打电话回家的儿子，老是打电话问父亲怎么办？
失业后的尹健庭首先想到的生存之道就是卖文，可以前一些对他钟爱的报刊劝他改换笔名，否则只好抱歉了。而尹健庭的性子是坐不改姓行不化名。为卖文四处联系奔波，最近已有新的进展，国内两家门面瘦小的杂志给他开出了专栏。尹健庭说就他个人而言，每月生活三五百元便可解决，但作为男子汉如何面对妻小全家？内心情状是风萧萧兮易水寒，举目娇妻只能虞兮虞兮奈若何？
尹健庭针对株洲市教委的解聘文件，发了许多“天问”，譬如解除劳动关系应该是校方的事，怎么要教委下文呢？他认为这处理的实质就是开除。尹健庭说：“我不过讲了句还够不上‘反动’的‘落后话’，怎么就够上了开除的档次了呢？这话如果让王朔说，谁也不会当回事，怎么我一说就闹大了呢？9月4日《中国青年报》发表盛大林的《开除于法无据》、李方的《工作的权利》两篇评论，我看了就非常信服。谁都不是圣人，为何就要求老师做圣人呢？我以前也讲过不少大道理，但学生就是没兴趣。我们的思想意识不能一说自我就划归个人主义，文明首先意味着自我、社会、国家利益的统一，意味着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的融合。”
9月20日傍晚，浙中律师事务所代理律师陪尹健庭踏上回株洲讨说法的归途。22日，从湖南传来最新消息，他们已经向株洲二中和湖南省教委递交要求撤销解聘决定的申诉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