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采访的两名罪犯,是北京市未成年犯管教所特意为记者安排的。他们在犯罪之前都是在校中学生。相同之处是两个孩子都是在放暑假的时候作的案。该所有关负责人士对记者说:进入7月,学校开始放假了。从管教所近年来收押的罪犯情况看,在校中学生在假期里犯罪现象越来越明显。仅北京市未成年犯管教所目前关押的260余名罪犯中,在校生暑期犯罪的就有24人,占总犯罪人数的9.23%。无论是假期犯罪人数还是所占的比例都呈上升趋势。这位负责人还说,通过对这些孩子犯罪情况的研究,他们发现96%以上的在校中学生犯罪是在寒暑假期间。经过一个学期的紧张学习,孩子们多利用假期放松放松。这个时候是家长最疏于管教的一个时期,无形中给了孩子结交一些不三不四人的机会。在这24人中,有23人是受别人影响、或说受同学朋友指使和带动作案的。
24名罪犯中,有21人是犯的抢劫罪。他们多是和同学、邻居、一些社会上的小哥们凑在一起,抢劫比他们更小的孩子的钱。虽然他们知道抢别人东西不是好事,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有那么严重,等他们明白了自己所做的事是违法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位负责人表示:希望通过北京青年报的报道,提醒学校和家长,在假期里千万不要忽视对学生们的管教和引导。同时他希望中学生假期犯罪现象能够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
“一个比我大2岁的朋友对我说:放假了,咱们去电影院吧。我跟着他们来到电影院。他们向3个小男孩要钱。我当时挺害怕,他们说没事。后来我不想跟他们在一起,他们就打我。”
吴佳,男,15岁。因抢劫罪被判有期徒刑7年。2001年1月3日来到北京市未成年犯管教所。
■第一次作案是在暑假
“我第一次作案,是1999年7月。当时学校刚刚放暑假,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同学(他已经不上学了),找到我,跟我说:放假了,咱们去电影院玩吧。我心想,反正放假了,我爸又老不在家。于是我就跟他去了。我和他一起来到某电影院对面的一个小胡同,我问他,不是去电影院吗?他告诉我说,一会儿就去。我看见他们其中一个人到电影院旁边的游艺厅叫出3个比我们更小的小孩。他们对那小孩说:快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那3个小孩给了他们93块钱。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我知道这不是好事,心里很害怕。那个同学对我说:没事。“后来,学校开学了。因为我的父亲又要结婚。我来到我母亲家。我的那个同学又找到我母亲家,我跟同学一块出去了。他带着我认识了另外一些朋友。这些朋友年纪比我们大,其中两个18岁,一个16岁。他们专门找年龄更小的孩子要钱。等我知道他们干这些事以后,他们便强行不让我回学校。我要离开他们,他们就打我。后来学校老师知道了我的情况,并告诉了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也管不了。没办法,我只能跟他们一起干。后来,我就被公安局抓了。”
■5岁父母离异流浪街头
吴佳告诉记者,他5岁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离了婚。离婚的原因是做生意的父亲有了外遇。母亲把这个情况告诉他的时候他不相信,自己找到父亲去问。父亲说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爸爸妈妈刚离婚的时候,吴佳判给了父亲,他的两个小妹妹判给了母亲。可父亲忙着做生意,很少管他,后来父亲结婚,把他送到母亲家里。没过多久母亲要结婚也不要他了,于是他自己流浪到大街上。那时他上小学四年级。一个只有10岁的孩子,无家可归。有人把他送到了派出所。派出所出面组织有关部门调解,最后还是不解决问题。小吴佳自己来到县政府门口等县长。在好心的门卫指点下吴佳见到了县长。经多方调解,有关部门决定暂时将小吴佳送到敬老院。并安排他先回到学校上学。在有关领导及相关部门的关怀下,经过各部门的调解,最后由吴佳的父亲把他接回。虽然回到了父亲的家里,小吴佳依然没有得到亲人的关怀。他和继母的关系很僵。
■走到今天与父亲有直接关系
吴佳说,在小学四年级以前,他的学习成绩相当好,但在爸爸妈妈离了婚以后,成绩直线下降。走到今天的地步,他说跟他的父亲有直接的关系,所以,从心里他痛恨父亲。吴佳告诉记者,他被判了7年有期徒刑,他的父亲只在今年1月和2月来看过他两次。此后,他每个月给父亲写一封信告诉他可以接见的日子,但至今,他的父亲也没有再来看过他。为了更好地管理那些犯了罪的孩子们在管教所的生活,管教所特意为他们专门设立了账号,以便家长们给孩子们一些钱,为孩子们买些日用和学习用品。但是,吴佳的账号上,除了他的母亲曾经给他存过300元钱,他的父亲至今没有给过吴佳一分钱。刚刚来到管教所的时候,父亲来看他。父亲没有像别的爸爸妈妈那样给他带钱,甚至没有带些生活用品。半个小时的接见,他看到父亲的眼圈红了。吴佳说,他见到父亲心里并不难过。他也没有太多的话和父亲说。
■亲属接见日不见亲人来
在未成年犯管教所,亲属接见日,几乎是每一个孩子都共同期盼的日子,因为在这一天,他们不仅能够见到他们日夜想念的亲人,同时,他们还可以得到家人为他们带来的生活用品。然而,吴佳说他对这个日子并不在意,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只是在他刚来这里的时候来看过他,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也没有托人给他带过生活用品。平时他并不想念他们。记者看到吴佳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略显潮湿。一个年仅15岁、失去自由的孩子,能够放弃这个惟一与亲朋好友见面的机会,这多少有点让人难以相信。吴佳说,平时他并不想念他的爸爸妈妈,只是有时候有点想他的两个妹妹。虽然他和妹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但是他心里很牵挂她们。两个妹妹一个比他小1岁,另一个比他小2岁,都是他的亲妹妹。爸爸妈妈离婚后,她们跟着母亲。母亲结婚的时候她们曾过来跟父亲住,父亲结婚的时候她们又搬去和母亲住。他的父亲、母亲就这样把他们兄妹3人推来推去,继父、继母待他们不好的时候,他就由着性子跟大人吵,可他的两个妹妹则不同。无论大人怎么对待她们,她们都是忍受着。所以,他很不放心。他说他在家的时候,他可以保护她们,现在,他不知道她们会受什么样的罪。
■想不出和家里谁最亲近
记者问吴佳:在你所有的亲人中,你和谁最亲近、最知心?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他,他望了望天花板、之后又望望自已的脚尖,想了老半天,然后他对记者说:“我母亲和我妹妹。”“你母亲和妹妹?”记者表示怀疑:“你刚才还说你的母亲再婚的时候不要你了,怎么你和你母亲最亲?”“我母亲比我父亲对我好点。”吴佳解释说:“其实我和我老爷最亲。”随后,他又特意向记者说明,他的老爷是他爷爷的弟弟。记者又问:“你和你老爷怎么个亲法?”吴佳又想了半天:“就是一种感觉。”“那你妹妹现在在哪儿?”“她们小的时候跟我妈住,在我母亲结婚的时候,我父亲把她们接过来跟我一起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又回我母亲家了。现在……可能还跟我妈在一起吧,我不知道。”
“你妹妹来看过你吗?”“没有。”此时,记者突然感到,站在面前的这个15岁的小男孩是那么地令人费解。显然,感情上,他渴望自己能够像同龄人一样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爱他的母亲和父亲。他希望拥有亲人。不幸的是,他的亲人不亲他。他把两个亲妹妹当成最亲的人,可他根本无法和她们亲近,他甚至不知道妹妹住在哪里,是否在上学。
■渴望读书想学英语、电脑
吴佳说,来到未成年犯管教所虽然只有半年的时间,但是,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以前的所做所为的严重性以及对社会的危害性。自己的经历也使得他学到了一些法律知识。他说他最后悔的是不能再回到学校上学。目前他觉得最应该做、最想做的事是读书学习,他想学习英语和电脑。他说,依现在社会的发展,这两样东西是非学不可的,否则,几年以后他出去了,便会成为一个废人。现在他才15岁,出去时最多也才20多岁,到那时,他将一切从头开始。找个学校上学,如果没有合适的学校,他就先找份工作,然后边工作边学习。虽然从心里痛恨父亲,但是,他肯定他的父亲还是爱他的。因为今年1月父亲来看他时,他看到父亲的眼圈一直红红的。他记得父亲不住地对他说:一定要好好学习,接受改造,争取早一天出来。所以,他还是寄希望于能够找到一个学校上学,那样,他的父亲也便有了尽他做父亲的责任的机会,资助他学些谋生的本事。他说不管父亲愿不愿意,他都必须尽他做父亲的责任,供他上学。(文中吴佳非罪犯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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