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我进行了人生的第二次选择。
第一次选择是在1999年,上个世纪的事情了,那时大学毕业,一无钱,二无权,课目成绩也很一般,除了厚厚的一叠发表文章的复印件之外,就是两袖清风。我所读的大学是一个部委的直属院校,不能出那个系统,于是我最终去了一个千里无人烟、夜可闻狼嗥的工地上修筑铁路。
一年半以后,我来到了锦绣繁华的上海,除了一脑子对未来美好的设想,没有户口,没有档案,没有居所,没有工作,没有亲戚朋友,什么也没有。更重要的是,没有钱 。比工地上更为艰辛的生活摆在了我面前。
首先要解决住的问题。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生,总不能到火车站到去占据一席之地,于是就去找房产中介。结果总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最便宜的一室户毛坯房也要400元/月。其实400元/月也算不了什么,问题是都要一次性付四个月的房租(其实是三个月房租加上一个月保证金),加上中介费就是1800元,而我口袋里连钢蹦算在内也不足1000元。我踏遍了浦东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最后才租下了一间人家刚刚完工、地上还堆着水泥与沙子的一室一厅房,条件是我可以逐月付房租,并不用给付中介费。
从火车站行李房把自己的东西(主要是两箱书)取回来后,站在“家徒四壁”的房间中,望着四围白茫茫的一片,听着风把窗户摇得吱吱响,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悲哀。挽起袖子、卷起裤腿大干了一场,房间顿时清爽了许多。然后,在街上的小摊上买了一张55元的单人木架床、28元的粗制棉被、15元的旧毛毯和8元的有一段是拼接的床单,枕头没有舍得买,准备用几本书垫着睡。住是没有问题了,思前想后,又下决心买了一只热水瓶、一只“热得快”,一只洗脸盆,还奢侈了一把,咬咬牙买了一座可调亮度的台灯。至于家具一概未予考虑。晚上睁着眼看着远处从高楼大厦里透出来的灯光(没有窗帘),很晚才入睡,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摊主让我晚上睡觉小心点,那张床不怎么受力。
第二天一早,我换上了一件平时不怎么舍得穿的灰西装(我们农村叫“出客装”),一本正经地打上了唯一的一条领带,把头发梳得油光镫亮,也把皮鞋擦得油光镫亮,开始找工作。
走在街上,人们对我的回头率特高,我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佛要金装,人靠衣装”,自我感觉特好。在经过一家商场时,朝镜子里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形象的滑稽:西装是一眼就可以看出其质地粗劣,表面起了很多小绒球;黄色的领带与青色的衬衣也不般配。就这个样子到人家单位去,人家还以为来了一个骗子呢。在工地上呆了这么长时间,感觉都变迟顿了。没办法,得先去换个 “包装”,否则,找工作的难度将会大大增加。
在商场、超市溜了几圈后,最后还是来到了小商品批发市场,买了一套标价250元、成交价80元的黑色西服,买了一条浅色的领带。我知道它位不可能上档次,但还不至于一眼就让人看出来。这笔支出在我的预算之外,心痛了半天。
我根据《人才报》上的招聘地址去单位面谈,但是整整一个上午才跑了两家单位。人家架子都大得很,先让你在外面等着,好不容易有时间“召见”了,边跟你谈话还边干手里的事,或打电知,或指挥下属,或在白纸上“鬼画符”。递上去的材料被他放在一边,没有要看的意思。谈话内容也东拉西扯,不着边际。哼哼哈哈一阵子后,让你回去等消息。
中午吃了一碗面条。面条咸得很,从饭馆出来口渴得要命,望望满街琳琅的饮品,奇怪“望梅止渴”骗了我那么久,根本起不了一点作用。好不容易才在一家脏兮兮、黑乎乎的废弃工厂门口发现了自来水管,痛饮了一番,真正满足了我的“渴”望(结果是当晚的一顿狂吐)。
继续进行找工作的漫漫长途。下午与上午一样,以后的几天与第一天一样。我直觉得上海之大,却到处是严严实实的城墙,我都快被窒息得喘不过气来了。只可惜我一介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否则就到建筑工地上去当小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钱越来越少。世界上所有的门都关着,只有花钱的渠道是通畅的。尽管我怎么省吃俭用,终于我的口袋只有不足一百元了。工作还没有一点把握,交房租的日子快要来临,而身体越来越虚弱,极需上医院去看看。不经意中触到了口袋中的农行卡,我知道上面还有我最后的81.6元,现在只有把它取出来了,但还不能销卡,因为万一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厚着脸皮让哪位远方的朋友救济一下,异地存取是最快捷的方式。但是到了自动取款机,才知道它只能取100的倍数,我的金额不够;到了取款柜台,营业员说保卡的金额不能低于50。怎么办?现在每一份钱都是我的救命稻草,能多取一分就要多取一分。我知道用自动取款机取钱,卡上的金额是没有这个限制的,只要不透支就行,那我何不再存20元进去,再去取款机上取出100元呢?于是就在营业员不屑一顾的目光中存入了20元(实际上才存入了19元,因为被扣了1元钱手续费)。当我最终把这100元拿到手时,激动得仿佛这钱不是我自己的,而是从地上捡到的。
但是,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人生本来就是一种考验,艰辛于每个人都是必需的,这是一个人事业成功最根本的条件。也许明天,就在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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