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称其为“微小的亲切”吧。那年我刚刚来到这家大学工作,村山为我详细讲解各种制度,末了,他如耍魔术一般,倏忽之间变出手指大小的一朵黄花,插入很小一只花瓶,放在我书桌上。窗外,景色萧条,室内,空空荡荡,而这朵小黄花,给我一丝温暖。
这种微小的亲切,滋润心田。我曾在一间蛮正规的语言学校做教师多年,那些职员喜欢用旧纸背面写些文字,联系工作。在那些纸条末尾,他们常常顺手画上一种植物或是动物图案,传达了作者的某种特点与个性。虽然描绘图案将占他们30秒的时间。是谁让这些职员做的呢?我想,这是他们自发的创作。
日本社会,仍然存留很多古老的村俗。有个老太太,儿子在东京做了一家拥有数千职员的公司的社长,少有时间探望老母。老太太虽然非常思念儿子,但却不敢前去看望。她在给儿子的信中说,“儿呀,我也是很想去东京的,但实在没钱给你公司职员每人送上一份礼物。”
现在,尽管日本人海外旅行已成家常便饭,但他们所到之处,最为重要的任务,仍是购买礼品,送给亲朋好友、上司同事。这些礼品极小,可能就是一块巧克力、一盒精美点心中的一块。这些与其说是品味,不如说是象征,传达一种亲切的情感。
有家我常去的咖啡店出售优惠券。一次,休过一个长长的假期之后回到东京,当我再到那家店时,收银小姐面色严肃,说我手中的优惠券过期一天。“不过,”她神情诡秘地笑道,“这次可以使用,但是下不为例。”她的“厉色”、诡秘与粲然一笑,其过程衔接如此迅速,令人惊叹。其实,那杯咖啡价格微不足道,而“厉色”之后的笑容,却温暖人心。现代社会,如果制度严密,那么事物就会运转正常;但是,那些制度的精确、严峻,虽是人身所系,但却人心难近。这时,人的心灵创造,那种微小的亲切,或许多少能够弥补制度的缺憾。
的确,这种亲切令人感动,比如,村山的那朵小黄花,将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之中。但是,你一定要记住,这种亲切是微小的。那是在我到了这所大学工作一周之后,村山又来到我的房间,微笑道:“刘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把花瓶还给我吧。” (刘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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